他不觉得宇文钰烨的手能有这么长，长到伸到这么远的地方。
事实上这个事儿，还真不是宇文钰烨干的，他倒是想，但他在时间上来不及，消息传到皇帝耳中的时间远远早过传到他那里的，再发一道信冲破靳祈的封锁送到大周国来，再加以安排，这个事儿，他来不及做。
做出这个事情的人，是老胡大人，他家中有一位曾经是杀手的儿媳，这并没有什么不妥，是很好的事情，有很多不便明面着上做的事，这个儿媳往日的朋友，都是可以出手做一做的。
老胡大人拦下了所有的圣旨，只要圣旨不到，商洛就暂时不用对疆北如何，他就能拖得一些时间，等着晋都那边传来信，看一看烨王爷他准备如何应对。
昨日夜里信到，鲜血染红的信里写着，他将出兵，海路攻打晋都。
老胡大人的儿子一夜清明，站在这金殿之上，垂衣拱手：“皇上，微臣有事启奏。”
“爱卿有何事？”皇帝的心情不佳，于是只是随口一问，最好事情不要太烦人，否则他今日的火气就要压不住。
胡膏的呼吸微微一凝，凝住丹田一口气，他必须要撑着这口气，才敢将下面的话说完，因为一个不慎，他这颗脑袋，怕也是要不保了。
接着他目光趋向平和，带着真挚的忠诚，缓缓道来：“皇上，大周国几日前海兵八万，全军攻向晋都了。”
“什么！”果不其然，皇帝一拍龙案，怒喝一声。
满朝文武瑟瑟而跪，山呼皇上息怒。
唯得胡膏一人，立于此处，哪怕他双腿有些发颤，却也要站得腰杆笔直，他是今日这大周国里，唯一一个可以替商洛争一线生机的了，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让烨王爷与沈小姐完成他们计划的人，他不能跪。
“回皇上，微臣收到消息，往年前，晋都一直大肆修造战船，上次更是差点进犯我大周国天威，幸得烨王爷以身犯险，探得敌情，又潜心练兵一年，足以一雪当日之耻，扬我国威。”胡膏不乱不慌的声音稳稳而道。
“胡膏，你与烨王爷倒是……来往颇密。”皇帝眯起了眼睛，危险的目光盯着胡膏。
“官者，民之厚愿，帝之近侍，国之栋梁，臣不与任何人来往亲密，只忠心于民，帝，国，皇上，臣无愧于心。”胡膏昂首，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的确坦荡无畏，他是帮烨王爷做了很多事，可是没有一件是伤害大周国利益的，相反，一直是在保全大周国，所以他说，他无愧于心。
皇帝感觉这番话像是在哪里听过，很多年前，有一个人也是如他这般站在殿下，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未白，不是一个很意气风发的中年人，本是有大才干的，只是过于容不得一些肮脏事，玩不转这朝堂权术，才落魄到去了鸿胪寺里做一个闲人。
这人的儿子，几时习得他那几分傲骨了？
“好，胡膏，朕给你一个机会，让你这个忠于民，帝，国的大忠臣把话说完，你若是敢说错一个字，朕立马将你全家满门抄斩！”
“谢皇上恩典。”胡膏的后背湿成一片，赌赢了。
“臣以为，商洛乃是边境重地，本就不可轻易动摇，疆北又及这重地咽喉处，两地守望相助，若是派商洛围剿疆北，便是内乱，此时正值烨王爷海兵攻打晋都之时，民心稳定尤为重要，若是边关大乱，怕是不利于海上战事，大周国已投诚一次，此次乃抱着必胜之心进军，必不能败，败则亡！”
“又及，商洛国门正对晋都池陵，池陵之地多蛮夷，对我大周国数次不轨，几次交战，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，若此时商洛全城将士前去围剿疆北，商洛便是中空无守，晋都必不会放过此等良机，直接攻入商洛，恰我军正与晋都海上交战，此事若传入海军中，振奋敌军士气，有伤我军威风！”
“再及，疆北私贩兵器之事乃由太子妃转告太子殿下，再由太子殿下上书给陛下，然太子妃娘娘乃是晋都长贤公主，晋都皇帝之妹，两人关系往日颇是亲密，她在晋都与大周国海上交战之事将此事告知陛下，臣不知其居心为何，亦不敢信此事。”
“还及，大周国与晋都近一年来多有生意往来，我国商人还有不少此时就在晋都，若是商洛失守，我大周国无数子民何以归家？疆北多生意乃繁茂之地，若是清剿，毁其营生，对国库必是损失，商洛同理，此二处生意难做，其他生意便不能延及大周国，于我大周国商户此为大不利。”
“更及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皇帝一声闷喝，胡膏立时收声。
大周国皇上他走下龙椅，走到胡膏跟前，细细探究着他，看他脸上的冷汗已经快要汇成小溪，冷笑一声：“你若是真的一番忠心，为何紧张？”
“陛下龙威，微臣惶恐。”
“龙威？你爹当年站在这里，不论朕如何呵斥，他一动不动，半滴冷汗也没有，那等从容，你怎未习得？”
“臣多有不足，日后必多向家父讨教。”
“你再向你父亲讨教下去，明日怕是敢跳上朕的御案了！”天子喜怒难测，前一句还好好的，后一句便是暴喝。
胡膏不知该如何应话，便是沉默。
“为何不跪！”皇帝如此逼迫，不过是要折一折胡膏的锐气，他今日太尖锐了。他原不是这样尖锐的人，很懂得中庸平和，也长袖擅舞，今日这般倒令皇帝刮目相看，可是这样的人，在朝堂上是活不长的。
“臣无错，为何要跪！”胡膏抬起眼来看着皇帝这张让人生惧的面孔，哪怕他真的怕得有些发抖，怕得脸色青白，怕得握紧双拳不至于让自己崩溃，但他仍然不跪，跪是礼，是敬，是认错，他礼到，敬足，无错，为何要跪！
今日若是跪了，明日就再也站不起来了。
皇帝冷冷地看着他，不知在想些什么，只是对着早已吓得呆若木鸡的朝臣挥手：“你们都下去，朕与左相聊会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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